檐角垂下的铜铃在夜雨里叮当作响,青石板缝里渗出的水珠正沿着墙根蜿蜒而下。王掌柜蹲在自家当铺门槛上,看着那个穿蓑衣的身影佝偻着背钻进巷口——那是刚被辞退的账房先生,三个月前还跪在祖宗牌位前发誓绝不负托。雨幕中飘来腐烂菱角的腥气,让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血色的满月夜,父亲书房里溅在《周易》书页上的脑浆,也是这样混着雨水的咸腥。
权力缝隙寄生
老衙役赵三更总说,官府大堂的房梁上藏着看不见的秤杆。他见过新来的师爷如何在三个月内让知县太太染上瘾,又看着那女人用绣花鞋尖点着案卷提拔心腹。就像霉变的墙皮下总会钻出白蚁,那些被正经规矩挡在外头的蛆虫,专挑权柄交接时的微小裂缝钻进去。去年漕运衙门查抄的账本里,有个名字出现了七十二次,那人不过是个给更夫带路的哑巴,此刻却穿着簇新的官靴在码头边吐槟榔渣。
暗室点灯术
城隍庙住持曾指着香炉灰烬讲解命数:"你看这灰堆里突然凸起的纹路,恰似小人得志的骨相。"赌坊管事李四懂这个道理,他在每副骰子里嵌了三枚细如发丝的磁石。那些输光裤衩的脚夫们永远不知道,为什么自己明明攥着"通杀"的点数,开盅时却总跳出对幺鸡。就像米缸里的老鼠懂得在粮面上撒层草木灰,真正的阴损功夫往往藏在最光鲜的台面下——当铺王掌柜现在终于明白,当年害死父亲的不是明火执仗的强盗,而是那个总帮他研墨的伴读书童。
腐臭滋养沃土
南市街的棺材铺最近生意兴隆,张老板却愁得直啃指甲。他发现那些买得起金丝楠木寿材的阔佬,十个里有六个在灵堂上哭的是假娘子。更蹊跷的是,每具棺材底下都垫着刻满符咒的桃木板,而给他供货的木匠早在半年前就投了运河。这让他想起二十年前跟着师父学徒时,亲眼见师兄往死人嘴里塞银锭,师父却说这是"给阴间送路费"。如今整条街的宅院都在夜间飘出檀香味,仔细闻却带着股尸油味——原来风水轮转的诀窍,全在如何把腐烂的东西重新包装成祥瑞。
污泥炼金术
米行陈老板的独女死在元宵节那晚,嫁衣上绣的并蒂莲浸透了血水。他至今记得媒婆上门时的笑脸,那女人袖管里掉出半截断指,说是给大小姐试戴玉镯时不小心划伤的。后来他从漕帮混混嘴里听说,有些红媒专门替死人配冥婚,而陈家小姐的尸体在停灵第七天突然坐了起来,咬断了给自己守夜的小丫鬟喉咙。现在城西新开了家脂粉铺,招牌上画着双头凤凰,掌柜的右手指甲缝里永远嵌着层猩红的脂粉——那颜色像极了陈小姐盖头下渗出的血。
蛇鼠分食经
漕运码头的更夫老周发现了规律:每当有粮船沉没,三天内必有三家当铺同时收进成批的金器。那些浑身湿透的"落水鬼"们在当铺柜台前哆嗦着掏首饰,掌柜的却用算盘珠子敲着他们肩头说:"莫慌,这叫天助我也。"后来河工挖出沉船残骸,在船底发现个暗格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具童尸,每个孩子嘴里都塞着块刻着漕帮标记的玉佩。此刻老周正蹲在城隍庙台阶上啃冷馍,看着几个衣冠楚楚的商人抬着鎏金轿子走过,轿帘掀起的刹那,他瞧见里面端坐的正是去年淹死的粮商独子。
血痂铸阶梯
药铺学徒阿九永远记得那个雪夜,老东家把最后一包塞进他手里:"去吧,你师娘正在庄子上难产。"后来他在乱葬岗找到师娘的尸体,怀里竟抱着个裹着锦缎的死婴。如今他自己开了间生药铺,柜台里摆着瓶特效保胎药,瓶身上用朱砂画着道符咒——那是他从师娘梳妆台暗格里翻出来的。今早有个穿绸缎的妇人进门抓药,阿九盯着她旗袍下摆的牡丹刺绣,突然想起师娘怀孕那月,绣娘来家里做活时总爱在窗台上摆碗生糯米。
蛆虫蚀金鼎
当铺后院的枯井最近闹鬼,王掌柜亲眼看见井绳自己往上缠。他壮着胆下去查看,却在井底石缝里摸出个油布包,里面是父亲当年失踪时的账本残页。纸页间夹着片带血指甲,甲缝里还卡着半枚"当"字铜印。此刻井口忽然飘下一张纸钱,落在那本账册上,火折子刚凑近就猛地窜起绿火——这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,父亲书房里烧掉的不仅是账本,还有七个求情者的舌头。现在整条街的当铺都在收购带血的字据,而王掌柜的柜台里,正压着张刚收来的地契,上面按着十八个鲜红指印,最中间的那个指纹格外清晰,像极了井底石缝里那片带血的指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