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早上,老张蹲在自家门槛上抽烟,一抬头看见对面山坡裂开道三米宽的大口子,像被巨人啃了一嘴的黄土牙印。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——天坑来了。
说搬就搬
村里大喇叭开始循环播放搬迁通知时,老张媳妇正往泡菜坛子里压石头。玻璃罐"咚"地砸进盐水里,溅起的汁水像她突然红了的眼圈。当天下午,镇上来人挨家发编织袋,老张发现装稻谷的蛇皮袋比搬家公司的纸箱还结实,转身就把新领的纸箱垫在了摇腿的饭桌下。
带不走的根
搬家车队出发前,老张偷偷跑回老屋后墙,从砖缝里抠出半包受潮的。二十年烟龄的老烟枪突然被呛出眼泪,原来墙角那丛野薄荷早把根须扎进了包。村口那棵歪脖子枣树挂着红布条,树杈上还卡着孙子小时候的塑料水枪。
新家的别扭
安置房的瓷砖地亮得能照见人影,老张总不自觉地蹭鞋底。有天半夜起夜,他迷迷糊糊对着雪白的墙面找了半天,才想起茅房早变成了会发光的马桶。最让他憋屈的是阳台花盆里那株辣椒,明明浇一样的自来水,结出的果子却没了从前火烧似的辣劲。
消失的饭香
搬家第三个月,老张媳妇在崭新煤气灶前发了呆。铁锅还是那口铁锅,炒出来的腊肉却总少了点柴火香。后来她在楼下车库捡了个锈铁皮桶,偷偷在小区角落搭了个简易土灶,被物业制止时,桶底烤红薯的炭火正噼啪爆出火星子。
慢慢扎新根
去年冬至,老张在阳台发现辣椒苗结了籽。他把种子分给楼上楼下的搬迁户,现在整个小区窗台都晃着红艳艳的辣椒。周末常能看见几个老头蹲在车库门口,就着自家腌的酸萝卜,争论谁家泡菜坛子更像老屋后院埋的那口。
天坑终究被施工队填平了,老张有次路过,发现新栽的树苗已经蹿到一人高。他摸出兜里受潮的撒在树根下,转身时听见沙沙响,不知是风吹新叶,还是旧时光在泥土里翻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