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初二的记忆
天空泛着鱼肚白的时候,院子里的老槐树抖落几滴露水,正好砸在瓦瓮里盛着的豆腐脑上。农历三月初二这天,母亲总要摸黑起来磨豆子,石碾子"咯吱咯吱"的声音比闹钟还准时。
豆腐香
铁锅里的豆浆翻着雪白的浪花,母亲用葫芦瓢舀起一勺,手腕轻轻一抖,豆花就乖乖躺在粗瓷碗里。我总蹲在灶台边等着那勺带着焦香的锅巴,酥脆的米粒裹着酱色的糖稀,能在舌尖上跳三天三夜的舞。这时候父亲会从箩筐里排出青团,艾草汁染绿的糯米皮包着花生碎,咬开时能听见春天"咔嗒"裂开的声音。
燕子来
后院的晾衣绳上忽然多出个泥巴小屋,两只燕子衔着蜘蛛网来回修补。二婶说燕子来家是福气,可表弟非要拿竹竿捅,被他爹提着耳朵拽进屋时,空中飘着几片黑白的羽毛。下午我看见母燕子衔着虫子回来,在电线上站成个音符,屋檐下的家已经重新糊上了新泥。
黄纸船
傍晚的溪流漂着星星点点的金箔,那是李婆婆叠的元宝船。她枯树枝似的手指总能把黄纸折出船舷的形状,嘴里念叨着"三月三,鬼下山"的老话。我们追着纸船跑,看它们在漩涡里打转,直到变成湿漉漉的一团停在水草间。阿毛突然指着我鞋面喊:"沾到鬼钱啦!"吓得我差点栽进河里。
月光谣
晒谷场上的蒲草席还留着太阳的味道,大人们摇着麦秆扇说闲话。不知谁起的头,忽然都哼起一首没有词的调子,忽高忽低得像风吹过麦田。我枕着母亲的腿数星星,突然有冰凉的东西落在额头——原来是父亲把井水湃过的黄瓜片贴过来,清甜的味道瞬间驱散了睡意。
月亮走过中天时,晒谷场渐渐空了。各家窗户里漏出的灯光次第熄灭,只有村口土地庙前的红蜡烛还亮着,映得泥塑的笑脸愈发鲜活。这晚我梦见自己变成燕子,掠过金黄的油菜花田时,翅膀扫落了一串露珠。